我認識一個保姆,叫大玲子。她的丈夫就一直在外面打工。大玲子今年51歲,是個爽快的女人,皮膚被太陽曬得有點黑,牙齒有點黃,臉上有一些細碎的雀斑,身材略微豐滿。她性格很好,樂觀,幽默,愛說愛笑,雇主很滿意她。
大玲子性格耿直,有什么話,從來不掖著藏著,她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要是說錯了,她馬上就道歉,要是她對,她就堅持到底,不管你是雇主還是保姆。
雇主家的什么事情,大玲子要是看不慣,她就會鄭重地向雇主提出來,雇主愿意接受,那是最好的。雇主不愿意接受,依然我行我素,大玲子就忍著,她實在忍不了,就會辭職走人。
有一次,我無意中問起大玲子為什么來到城市里做保姆,她給我講述了她的故事,她說,她到城里打工,跟她丈夫常年在外面打工有關。
大玲子是農民,家里有地,父母和公婆都在附近的農村居住。從城市到他們的村子,一天只有一趟長途汽車,過了時間,就只能第二天再乘車了。
大玲子家的地不多,靠種地,解決溫飽完全沒問題。但大玲子要想多掙點,多積攢一點,就不那么容易了。村里的人,情況都差不多。所以,農閑的時候,村里很多男人就三五成群,結伴到城里打工,多掙一些。
大玲子的丈夫老實憨厚,嘴有點笨,他不愿意去城市里打工,怕受欺負,怕干完活領不到工資。更重要的是,大玲子夫婦感情很好,丈夫舍不得大玲子。大玲子也就沒有催丈夫去外面打工。
后來,大玲子的兒子上學之后,家里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了。大玲子看到有些出外打工的人家,他們開始翻蓋房屋,家里安裝了電話,還有的男人已經有了手機,大玲子有些羨慕了。
尤其是村里有些常年在外打工的人,他們經歷幾年辛苦的工作,攢了錢,竟然在城里買了樓房,全家都搬進城里,連孩子也進了城里的學校之后,大玲子更動心了。
大玲子就和丈夫商量,農閑的時候,讓丈夫去城里打工。大玲子也想把兒子送到城里的學校,接受更好的教育。大玲子丈夫這些年也看到了附近鄰居的變化,他看到外出打工的人家掙到錢,他心里也癢癢。
在大玲子的催促下,這一年,農閑時候,丈夫終于跟著同村的男人們,來到我們小城找工作。他們有熟悉的朋友在工地上干活,大玲子的丈夫就也去了工地。
工地里有工棚,工棚里有床鋪,床鋪上有舊鋪蓋,要是不嫌棄,也能用。工地有人做飯,一天三頓飯,饅頭白菜燉粉條,伙食也行。大玲子的丈夫就留在工地打工了。
大玲子的丈夫是個省吃儉用的人,在家里吃飯,大玲子要是做點葷菜,丈夫都給她和孩子夾葷菜。丈夫在外面打工,也很少花錢,這一點,大玲子是很放心的。
丈夫出去打工以后,天天晚上,他都會跟大玲子打電話。那時候,大玲子家里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丈夫總是把電話打到鄰居張大嫂的家里。
張大嫂接到電話,她就會趴著墻頭,喊大玲子去她家接電話。在鄰居張大嫂家接電話,大玲子覺得不方便,只能說兩三句,就得掛斷電話,怕打擾張大嫂和張大嫂的孩子休息。
丈夫在電話里總是問大玲子有沒有想他。大玲子說想吧,怕張嫂笑話,要是說沒想,又怕丈夫在外面傷心,難過,她總是敷衍著丈夫。
周末,丈夫就坐著長途汽車回來了,進屋之后,他便拉上窗簾,擁住大玲子。大玲子心里很踏實,覺得丈夫在外面沒有什么風吹草動。因為她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有一些人到外面打工,老婆不在身邊,男人就去外面胡來。
丈夫回來之后,大玲子才知道,丈夫每晚給她打電話,都是在電話亭排隊的。當年,工地附近有幾個電話亭,大玲子的丈夫就排在電話亭前面,想好了電話打通跟大玲子說什么,可丈夫真正拿起電話,卻有時候只變成了一句你還好嗎?剩下的話,都在喉嚨里,擱在心窩里。
身后排隊要打電話的人,還不停地催促大玲子的丈夫,他們說:“快點打呀,差不多就行了,該輪到我打電話了。”大玲子的丈夫就不好意思跟大玲子說悄悄話了,只好匆匆地掛斷電話。
后來,大玲子的丈夫再一次回家,還對大玲子說起鄰居張大嫂男人的事情。張大嫂的男人張大哥,是村子里最早一批到城里打工的人,張大嫂家里不僅安裝了電話,張大哥包里還有手機,他想打電話,掏出手機就能打電話,張大哥和張大嫂兩人,什么時間想說悄悄話,就什么時間說,很方便。
雖然張大哥和張大嫂打電話很方便,但是張大哥很少給家里的張大嫂打電話,因為張大哥在外面認識了別的女人。大玲子丈夫剛到工棚的第二天,有個年輕女人來到工地,找張大哥。
張大哥看到這個年輕女人,他臉上都是笑容。他領著女人就往工地外面走,走到遠處了,他們以為工棚里的工友們看不見了,那個年輕女人就伸手挎著張大哥的胳膊,兩人說說笑笑地走了。
那天晚上,張大哥一夜都沒有回工棚。后來,張大哥晚上也很少回到工棚。大玲子丈夫一問同村的人,才知道張大哥和那個年輕的女人是住在一起的,掙的工資有一半都給了這個女人。
大玲子丈夫是個老實人,覺得張大哥這么做,對不起在家里帶孩子孝順公婆的張大嫂。再見到張大哥,他就勸張大哥別跟那個女人來往,把工資給張大嫂帶回去。
張大哥卻說:“我把能給你嫂子的,我都給了她。可是,我常年在外,熬不住了,就找了一個。”
聽見張大哥這么說,大玲子丈夫就不好再多說了。他有時候也熬不住,那就每個周末乘坐長途客車,回去跟自己的媳婦大玲子相會。要是工地上忙得走不開,沒有休息日,他也會想辦法請個病假。
大玲子的丈夫實在無法請假的時候,家里種地也不忙了,他就給大玲子打電話,讓大玲子到城里住幾天。等大玲子來到城里,他們就在工地附近住下,大玲子能住上幾天,兩口子恩恩愛愛的,丈夫感覺很幸福。
大玲子每次去城里看丈夫,都帶上她包的肉餡的餃子,或者她包酸菜餡的肉包子,丈夫就愛吃這個。自己的男人,自己要知道心疼。
后來,大玲子一狠心,家里就安裝了電話,還給丈夫買了手機。這樣,兩口子晚上就可以隨時地打電話了。有時候,半夜里,電話突然響了,大玲子一接起電話,電話對面就傳來丈夫的聲音。
不管夜多深,她多困,大玲子都會在電話里柔聲細氣地跟丈夫說話。她說,男人常年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工作也累,尤其這一關,要是過不去,他在外面掙再多的錢,也沒用,到時候錢給了別的女人,丈夫的心也回不來了。
等到家里再富裕一點,孩子也該上初中了,大玲子一家就搬到城里,在城郊租個平房,兒子也送到附近的學校讀書。家里的地,父母兄妹就幫著大玲子種地了。
大玲子來到城里之后,丈夫還在工地上班,大玲子就在附近打零工,兩口子心在一起,力氣也往一處用,他們掙得多了,就都存起來。前些年,在房價沒漲起來的時候,他們夫婦在城郊買了樓房。
大玲子說,丈夫在外地打工,妻子不僅要時常關心他,給他打電話,還要時常去打工的地方看望丈夫,甚至,妻子也要關心丈夫的工錢,否則,就可能出事情。
在大玲子還沒有搬到城里住之前,曾經有幾個月,丈夫沒有像以往一樣經常乘坐長途客車回家,也沒有要求大玲子去城里看望他,而且,那幾個月也看不見他往家里拿工資。大玲子覺得有問題。
最開始幾年,工地上的工資都是到年底結算,后來結算方式靈活了,有的是日結,有的是月結,有的是年底結算。大玲子覺得丈夫可能有問題了,她就把家里的事情交代給公婆,坐上長途車來到城里。
大玲子到了工地,她先找工頭,詢問最近幾個月是怎么給她丈夫結算工資的。得知詳細情況之后,她再去見丈夫,詢問工資的下落。丈夫先是支支吾吾,后來說,他有一次腰部扭傷,看病花了錢。
大玲子就問丈夫是在哪個醫院看病,她要去醫院看看。丈夫說大玲子不相信她,大玲子說,我是關心你,萬一將來腰病復發,我們就還去那里看病。大玲子還對丈夫說,我們不能因為賺錢,把感情弄丟了。
大玲子的丈夫這才明白大玲子這次來的意圖。他說:“前兩個月我沒回家,是因為我看病把工資都花沒了。后來,我就忍住沒回家,想多賺一些工資,再回家看你和孩子。”大玲子不相信丈夫的話,她還是懷疑丈夫可能背叛了她。
丈夫說:“晚上我要是想念你們,我就到外面去跑步。白天干活就累了,晚上再出去跑步,累出一身汗,我回到房里,就什么都不想了,睡得可踏實了,我就是用這樣的辦法,思念家人。”
大玲子的丈夫帶著大玲子去了醫院,之前給他看病的醫生又給他開了一些藥。那位中年醫生還問大玲子:“你是他的妻子啊?上次他是幾個工友陪著來的。你要多關心你的丈夫,他在外面打工,太不容易了。”
這件事過去之后,大玲子下定決心,要把家搬到城里。她心疼丈夫,丈夫也掛念她。無論窮與富,不能把夫妻二人的心過散了,不能把日子過沒了。
大玲子的兒子,已經在幾年前大學畢業,也在工地上工作,但大玲子的兒子做的是技術工作。兒子處了對象,貸款買了樓房。大玲子和丈夫給兒子湊了首付之后,手里就沒有什么積蓄了。
大玲子和丈夫因為來到城里多年,也學著城里人那樣,兩口子都交了社保。大玲子50歲退休時,拿到了退休工資,大玲子很高興。
不過,大玲子覺得自己身體挺好,還能打工幾年,父母公婆都老了,看病吃藥都需要花錢。大玲子的丈夫依然在工地上打工,大玲子還是打零工,這一次,她找了一個工作,是給雇主家里做兩頓飯。
每天早晨,大玲子在家里做好早餐,跟丈夫吃完飯,收拾好房間,她就騎車來到雇主家,給雇主家人做午飯,她也在雇主家吃午飯。大玲子的丈夫則在工地吃午飯。
午飯后,大玲子收拾完廚房,就回到自己家里休息,傍晚,要去雇主家做飯之前,大玲子會把家里的米淘好,把蔬菜洗干凈,她就去雇主家里做晚飯。她的丈夫在工地回來,就自己做飯吃。
雇主覺得大玲子干活樸實,心地善良,就想讓她做住家保姆,但大玲子拒絕了。住家保姆,一天都要在雇主家里住,無法照顧到自己的家庭。
我曾經跟大玲子開玩笑,說你們兩口子都已經半百了,還離不開呀?大玲子說,年輕的時候到一起是為了思念,現在兩口子到一起,是為了互相有個依賴。我把后背給他,我放心;他把后背給我,也放心。
大玲子的話很樸實,但卻是對的。夫妻二人工作掙錢的同時,也要經營好夫妻感情,維護好自己的家。
寫在最后:
常年在外打工的男人,想老婆就給老婆打電話,以解相思之苦。
常年在外打工的男人,想老婆就在休息日坐車回去看望老婆。
常年在外打工的男人,想老婆就讓老婆到城里看望自己。甚至把家搬到城里居住,夫妻齊心協力,共同創造美好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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