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娜塔莉?
童星一般分兩種。
第一種是:年少成名后,一蹶不振的。
比如麥考利·卡爾金。
90年代初,《小鬼當家》讓麥考利火遍大江南北,片酬飛漲,圣誕節檔期里,他就是全民回憶,家庭喜劇影迷們共同的兒子。
按理說,星途應當一片坦蕩,然而岔子就出在父母身上。
父母鬧離婚,拼命爭奪孩子撫養權,欲將小金主攬在自己的麾下,麥考利心灰意冷,退出影視圈,從此與父親關系破裂。
隨著年齡的增長,相貌也愈發成人化,表演之路也就此荒廢。
另一種,則是一炮而紅,冷靜理智,最終成為一代嬌子的。
比如,我們今天要說的大美人,娜塔莉·波特曼。
一樣是童星,她比麥考利·卡爾金幸運得多。
她的第一部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當年上映時,遭遇了票房與口碑遇冷。
大家發現,娜塔莉聰明過了頭,小小年紀,小小身材,卻總是操著非常成人化的語言,經常翹課,不學無術,還與一個殺手鬼混,整天說著:“我愛你,我就是愛你,里昂。”
當初,她的父母還擔心她過分早熟和裸露,一直猶豫要不要拍。
然而,這種藝術掛的審美,經過20年時間的洗禮,逐漸透出光來,被普通觀眾接受了。
此后娜塔莉在演藝道路上,也一直由父母來保駕護航,進步神速。
所以你看,成功并一定是真正的成功,失敗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失敗。
從小學到中學,娜塔莉一直是最努力的那類。
在同學的眼里,她屬于“最呆的書呆子”。她肩頭的書包比她自己還要大,她每一科的成績也總是A。
在她埋頭苦學的日子里,好萊塢向她拋來了無數橄欖枝。
一個是蘿莉感與性趣味同樣強烈的《洛麗塔》,如果你現在去看這部電影,洛麗塔簡直就是令人討厭的總是作怪,學習挺差的女孩子,似乎沒那么特別。
另一個是經典改編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這部也算是小童星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的代表作了。
娜塔莉看了看劇本,統統拒絕了。
學習,才是少女時期的頭等大事。
專業科技期刊上開始出現她署名的論文,英特爾科學獎中的半決賽上有她的身影,這個獎,正是很多“書呆子型”中學時夢寐以求的獎項,是科學怪杰心中最神圣,最高級的科學競賽,很多人參與比賽后,都成了有名的科學家。
少女時期,她這樣做無疑是將自己踢出主流之外。
娜塔莉所在美國的高中是什么樣呢?
男生方面先不講,女生則是最應該拿出來探討的,大多數女生都穿漂亮的衣服招搖過市,學校里最時髦的富家女,幾乎每天換一個名牌包包,每次與別人說話,總是操著一口冷漠的紐約腔。
娜塔莉搭車去學校,匆匆走過人群熙攘的校園,卻發現自己永遠學不會她們說話的口音。別人手上都是新做的假指甲,而她的指尖則粘滿涂改液。
到了大學,格格不入依舊是個大問題。
18歲那年,她以全A成績考取了哈佛大學,攻讀心理學。
她已經擺脫了《這個殺手不太冷》的影響,借助喬治·盧卡斯的《星球大戰》系列重新亮相。
那時候,她是帕德美阿米達拉女王,成熟,美麗,臉被涂得白白的,一副外星人的感覺。
影迷們突然發現,這個女王非常漂亮,但不是很有趣。
她自己的感覺也很詭異。
似乎成名不是因為她的演技有多好,從本質上來說,不過是因為她演了最好的電影,這些電影本身就是個巨大的光環,就連導演本身也是超級IP的一部分。
總之,電影的成功,與她沒什么關系。
心理學上有一種“冒名頂替者綜合癥”的現象。
有人發現,在一大群成功人士當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人總覺得自己的成功是僥幸得來的,無論他們多么刻苦,多么自律。
娜塔莉就是這樣。
考上哈佛時,她對父母說,“學校恐怕是看中了我的名氣,才錄取我的。”說完,她便開始懷疑,或許自己名氣也不是很大。
等到當真的進入大學之后,她越發慌得不得了。
她發現,周圍的同學全是那種“凌晨四點還在圖書館里挑燈夜戰”的天才人物。
他們聰明,專注,極富魅力。
看看每年評選的哈佛先生就知道了,一個個全是頭腦好使,四肢發達,美其名曰“內外兼修”的男士。
她演過戲,哦,得了吧,在哈佛誰會因為你演過戲就覺得你了不起呢,白癡女演員多的是。
連自己家里的人,都覺得做演員挺膚淺的。
焦慮一天天累積,直到真正摧垮她。
19歲那年,她無法把控自己的學習,又遭遇了實實在在的失戀打擊,稀里糊涂地誤食了過期的避孕藥,陷入抑郁,整個冬天都把自己困在屋子里,不曬太陽,也不與人交往。
如果哪個教授打電話來,要和她見上一面,她便焦慮得連接個電話都覺得恐怖,會面時更是痛苦流涕。
“我不知道怎么辦,我不知道該怎么努力。”這是她對教授說的最多的話。
事情就是這樣。
小時候,你要是學習好,就會覺得名列前茅就是你的庇護所。
別人說你書呆子也好,說你笨得只會考試也好,你都默默地扛著,因為你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遠離這一切,去到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
長大后才發現,那個你夢寐以求的地方,并不是屬于你。
娜塔莉還記得,剛進校就有五個人走過來,用“瞧著吧,我以后會當總統,你應該很慶幸現在和我打過招呼”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在別的地方,你覺得,好吧,這人挺傻的。
但在哈佛,她只是眨巴著眼睛,掩蓋住自己內心的驚訝,心想,你瞧,這人以后是總統,而我只是個白癡女演員,一生中最高的成就,可能就是個奧斯卡影后,或者某某電影節的終生成就獎。
為了擺脫這種挫敗感,娜塔莉把自己逼到了極限。
2004年,大學畢業后,她還專門進修了神經生物學和高等希伯來語文學。
這種全方位的步步緊逼式的提高,會讓人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哪個專業畢業的。
就像我,在很長時間里,都以為她是哈佛醫學院畢業的。
說到這里,你可能會覺得,娜塔莉對自己的演繹生涯十分困惑。
在內心里,她可能一直渴望于某種平衡:學術與藝術的平衡,不然就放棄。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對于表演,她有多么堅定。
《這個殺手不太冷》之后,她便有意識地將表演概念化,她希望接演更有深度的角色,而不是從第一次熒幕亮相,就漸漸淪為“少女型性符號”的女演員。
在好萊塢,這樣的女演員很多,黃金時代里的瑞塔·海華絲、瑪麗蓮·夢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新世紀之后,二三線女星里,賣肉買性感的少女,也是一抓一大把。
她們小小年紀就混跡于大腹便便的成年男性之間,氣氛曖昧,充滿了古怪的挑逗。
娜塔莉不希望這樣。
在為數不多的采訪里,她親口承認,從13歲開始(也就是演完《這個殺手不太冷》之后)我便遭遇了各種各樣的性騷擾。
外界的騷擾已是防不勝防,她便告誡自己,主動貼上去,制造機會,是完全不對的。
她要做的就是遠離,最好的辦法是遠離大熒幕,到真正的鍛煉演技的地方去生活。
很快,她便找到了。那便是舞臺劇《安妮·弗蘭克的日記》的表演團隊。
她與整個團隊一待就是一整年,幾乎每個星期的演出都排得滿滿的。
大家都覺得她太嫩了,無法扛住舞臺劇這種長時間的表演,但她卻讓《安妮·弗蘭克的日記》場場爆滿,每次謝幕都是震耳欲聾的掌聲,觀眾謝了又謝,一個多小時之后,才不情不愿地離開。
后來,她上大學了。
期間她說,這四年只演一部電影:《星球大戰》(實際上,她后來又演了《盜火線》,《芳心何處》,還有契訶夫的名劇《海鷗》)。
科幻對于男孩子是心頭瑰寶,對于女孩子則比雞肋還不如。
而且,只要看看近幾年的軟科幻大片,你就會知道,女性如果參演科幻大片,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里,還是在賣性感,秀身材,給宅男提供幻想。
比如《神奇女俠》,電影版《甲殼機動隊》,華麗的場景里,一股后現代欲望都市的氣息撲面而來。
娜塔莉所選擇的科幻片則不同,總是深度十足,如她本人一般古靈精怪,挑戰著人的三觀和智商。
《V字仇殺隊》就是其中的典型。
娜塔莉為了這部電影學習了與自由戰士相關的東西,如切·格瓦拉這類英雄人物,只能算是自由戰士這類冷門知識的基礎入門和科普系列。為了演好《V字仇殺隊》,娜塔莉剃掉了一頭長發,以光頭示人。
她必須受盡折磨,方能抵達意識的重生。她必須在最極端和最特殊的情況下(比如,模仿的監獄里)將過去的自我毀掉,重新鍛造。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以愛情為主,科幻為輔的商業電影。
我想,任何一個演員,如此年輕便參與了如此深度的電影,之后的人生里,恐怕再難找到更具挑戰性的角色了吧。
就算找到了,心里上也很難被滿足。
娜塔莉不一樣。2010年,她迎來了事業的巔峰:《黑天鵝》。
說句實話,《黑天鵝》絕對是一部非常好的電影,但至今我也只看過一遍。
那一遍已經夠我受的了,簡直就是恐怖片。
娜塔莉飾演的女主,從小成長在極度壓抑的環境下,母親把她當做成功的象征,從小就告誡她,“你是為芭蕾而生的,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想,你只要知道該如何跳舞就行。”
于是,越是接近頂峰,越是快要突破的時候,娜塔莉的幻覺就越瘋狂。
自殘,壓抑,對性的深度抗拒而帶來的焦灼感,無限制,高強度的,浮動在電影里,看得讓人頭皮發麻,肩膀聳起。
《黑天鵝》無疑是藝術上最瘋狂的冒險。
芭蕾舞演員本就是一般演員難以企及的表演高度,而影片不僅要讓芭蕾看起來美輪美奐,還要充分的展示出芭蕾舞女演員的內心世界。
悖論是:站在舞臺上,你用舞蹈去對抗整個世界時,你真是個在對抗世界嗎?或許,你只是在對抗你自己,把像卷心菜一樣層層包裹的心剝開,去審視里頭黑黢黢的欲望的深淵。這就是你要做的。
娜塔莉因為這個角色拿到奧斯卡最佳女演員時,我并不理解。
我太膽怯了,甚至不敢直視這部電影,哪怕是其中最美的舞蹈片段。
但對娜塔莉來說,面對這樣一部電影的勇氣,主要來自于“無知”。
對自身局限性的無知,正是這種無知,促使她想要去開拓,去冒險,去看看作為演員,自己還能做什么。
顯然這種冒險是值得的,娜塔莉不僅拿了奧斯卡獎,還將電影的舞蹈指導本杰明·米勒皮變成了自己的老公。
本杰明·米勒皮與娜塔莉一樣,都是極端刻苦型的人。
努力起來,堪稱恐怖。
剛學會走路,這個男人就開始跳舞了。
在別人還傻乎乎地玩泥巴的時候,他就在每日痛苦的自律與專注中不斷煎熬。
長大后,他順利成為世界頂級芭蕾舞團——紐約城市芭蕾——的首席演員。
經常奔波在各個舞臺上,給觀眾們帶去心靈的震撼。
也正因如此,他被選為《黑天鵝》的舞蹈指導,在電影里那場《天鵝湖》里,他演王子,娜塔莉演白天鵝。
平時訓練時,兩人情愫暗生,卻一直憋著,把時間和精力全傾注于電影,結果電影拍攝一完,兩個人就迫不及待地戀愛,生孩子了。
以至于隔年奧斯卡頒獎禮上,娜塔莉像變了人似的,迅速胖了起來。原來,她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
現在,每次夫妻兩共同出席活動,娜塔莉都是一副含情脈脈的眼神,與老公對望。仿佛說,整個地球上,只有我老公最帥了。
演員并不傻,更不比別的職業膚淺。
它只是需要人——極具創造力,洞察力,敢愛敢恨,敢于冒險的人——去完善它,去開拓它。
一旦你對某種事感到自卑進而通過努力去證明自己時,在內心深處,這件事早已成為你的摯愛,不可放棄,不能遠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黑天鵝》太成功,人們總覺得,娜塔莉最適合的角色都是性壓抑一類,而在詮釋這類角色,私下里,她正在熱戀中。
事業,愛情,家庭與孩子,似乎是難得兩全,她卻都得到了。
如今她的簡歷上寫著大大的牛X兩字。
13歲被呂克貝松看中;18歲被喬治·盧卡斯看中;23歲,大學剛畢業就拿到了奧斯卡最佳女配;29歲,愛情事業雙豐收。
這些都不算什么,網上討論的最多的,還是“她究竟有多聰明?”
曾經被同學嗤之以鼻的東西,現在全都成了她聰慧的證明。
紐約時報更是以沾沾自喜的語氣,訴說她中學時參加英特爾科學獎的盛況: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獎嗎?真可惜。
有兩批選手們后來都成功了,7項諾貝爾物理獎和化學獎,2項菲爾茨數學獎,6枚美國國家科學獎章,還有數不清的麥克阿瑟天才獎。對,就是這種獎。
現在,這個圈子里,又多了一個奧斯卡最佳女主獎。
做你自己,保持自我,確實會讓人尷尬和不自信。但這種尷尬不會持續一輩子。最重要是繼續保持下去。
在豆瓣,曾讀到一句話,大概是這么說的:木桶理論并不一定是對的。取長補短,保持水的平衡和高度,是應該的。但那是木桶要做的事,人不是木桶。
人——特別是個人,而不是集體——應該盡量發展自己的長處,如果長處夠長的話,短處是會被掩蓋掉的,根本無需補救。
娜塔莉就是如此。
她熱愛學習,于是她一直在學,哭著也要學。
她喜歡電影,于是她一直在演,被罵也要演。
她說過,“我害怕一切。但也許當你害怕一切時,你似乎就什么都不怕了。”
也許在堅持的途中,你會感到一點點的不自信,一點點的委屈和孤獨,但你最終會感激這種不自信,正是它讓你對自身保持警惕,保持無知,并努力向前,離開現實的溫床,成為更好的自己。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真正應該羞愧的不是你的堅持,你的古怪,你的格格不入,而是別人先入為主地對你如此特立獨行的負面看法。
別讓這種看法左右自己的心思,如果你很特別,那你毫無疑問,注定與眾不同。
作者:利物浦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