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部分作品為何退出了學生課本?
李迎兵魯迅博物館講稿:在時間和地理坐標上與魯迅相遇
李迎兵正好上午九點開館時間,魯迅故居在魯迅博物館里面展廳的西面?!侗本┣嗄陥蟆泛巫拥だ蠋熀臀覀円黄饛倪@兒出發,阜成門宮門口二條19號,也就是魯迅時代的西三條21號。這兒原來民國時期住的都是拉板車打短工的底層勞動人民,也就是現在的所謂低端人口。那個時候,胡同盡頭只有一盞公用的煤油燈,沒有電燈。有魯迅的學生來訪,晚上魯迅都得舉著油燈送出大門口這兒來。我們想象魯迅夜晚舉著煤油燈給來客照路的情境,磕磕絆絆的胡同里,陡然間幽暗中有了油燈的亮光,讓人們油然增加了更多的信心。接下來,參觀正式開始。今天正好是一個好天,迎面的白色魯迅雕塑,大家可以留個影。然后是展廳。我想進去的一個大廳,是別的活動的展出,繼續向右走,便看到展廳,繼續走,讓我們想起魯迅《故鄉》里的一句話:“希望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蔽覀兇蠹覒摱加浀眠@句話,中學課本里我們學過。但我們在課堂里很難身同感受到魯迅內心的那種蒼涼感。現在,我們有幸站在宮門口這一個地理位置上,然后從魯迅那極為短暫的生命坐標上去打量一個更加具體化的魯迅,感性化的魯迅,從魯迅文字里走出來的魯迅。我們會從魯迅出生的光緒七年的1881年9月25日到其去世的民國二十四年即1936年10月19日,橫跨不同的時代,卻是在他物理生命的五十五年零二十四天里展現了不同的精神質量。這一核子般的能量,在魯迅的一生卻發射出奇異的光亮,照耀著后來的人們。我們如果打開心扉,去傾聽,我們會聽到屬于魯迅那個年代的蛐蛐,能夠從魯迅種植的至今還活著的丁香樹上捕捉到魯迅的生命氣息。從出生地紹興出發我記得在1999年暑期,曾經到過魯迅的故鄉紹興。那時候我還在八里莊南里27號的魯迅文學院。我早已在那里耳濡目染到魯迅作為文學大師的風采。魯院的一切與魯迅有關。無論我一開始住在辦公室,還是魯院的小平房,或者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魯迅的塑像,內心便充滿一種敬畏。我想起后來在《收獲》上發表長篇小說《段逸興的一家》的顏歌,還有清華特招畢業后在《新周刊》當副主編的蔣方舟,都在一些來稿中有過某種內心的交接。魯迅說:“文學就是照亮國民精神的燈盞?!睆聂斞浮冻ㄏκ啊防矬w會他童年時對狗、貓和鼠的情結,尤其他對隱鼠的喜愛,以及隱鼠的突然失蹤,不由得遷怒于貓,導致他終生對貓的偏見。魯迅喜歡隱鼠舔吃他硯臺里的墨汁,感覺到給他一種說不出的驚喜。結果,阿長說隱鼠被貓吃了,其實是被阿長不小心踩死了。而阿長(長媽媽)與《山海經》的故事則體會到魯迅對人生無常的一種說不出的憂郁和嘆息。魯迅十一歲(1892)去讀三味書屋,師從壽鏡吾老先生,到十七歲(1898)。我們在實物復制的三味書屋看,屋子并不大,里面只有一張方桌,四周放幾張凳子,也就是私塾的模樣。不過,這在當時已經很不錯了。那時,魯迅上私塾的年齡要比現在大家晚多了。當時魯迅的祖父周介孚(1838-1904)翰林出身,擔任江西金溪縣知縣,后來科考案(賄賂主考官一萬大洋)結果鋃鐺入獄。祖父的“自由讀書與實踐”的某些理念為魯迅在傳統教育的封閉體系中打開了一個缺口。實際上賄賂科考案,讓魯迅求學道路不再是傳統的科考,而是著重于洋學,類似于今天的初高中生不參加中高考直接出國留學去了。魯迅在母親魯瑞(1858-1943)的支持下走了一條獨特的求學之路。父親周伯宜(1861-1896)一直生病,求治于中醫,結果三十五歲就病死了。魯瑞比周伯宜大三歲,他躺在病床上,家里很多事情都得她來當家。這個給魯迅的打擊非常大。家境的衰落,使魯迅王子般的地位一落千丈。魯迅一直記得這一個畫面,他瘦小的背影感覺到赤骨的寒冷。魯迅看透了人情冷暖。我們在魯迅《朝花夕拾-無?!防锔惺艿綆自S生無可戀的神鬼之氣。比如:“我至今還確鑿記得,在故鄉時候,和'下等人'一同,常常這樣高興地正視過這鬼而人,理而情,可怖而可愛的無常;而且欣賞他臉上的哭或笑,口頭的硬語與諧談。”魯迅內心的孤傲和敏感,也正在那個時候開始,父親早逝,魯迅十五歲,也種下了魯迅學醫的種子。這一年開始寫日記,1897年這一年家族開會分房,分給魯迅家的既差又小,在叔輩們的斥責下簽字倍感人生凄涼。所以,這種冷嗖嗖的感覺貫穿了他的一生。不過,我們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能夠感受到一種人生凄涼之外的百草園童趣,還有諸多讀書的軼事,先生的威嚴,以及讀書時的沉醉,“他總是微笑起來,而且將頭仰起,搖著,向后面拗過去,拗過去?!边@就是魯迅童年時的啟蒙老師壽鏡吾老先生的形象,一下子樹立在我們的眼前了。從南京到日本我們知道魯迅后來在他的文章里多次提到達爾文的進化論。實際上,這在魯迅南京 求學時最早接觸的是赫爾黎的《天演論》。我們在展柜里能夠看到實物。各個展廳從魯迅的各個年齡段和走過的不同地方劃分,并引用魯迅自己的一段話,因此你會一下子與魯迅在歷史時空距離中拉近了。你正在走近一個不一樣的魯迅,魯迅正在從他的那個年代穿越到了我們的眼前。大家都知道魯迅的真名叫周樟壽,只是隨后十七歲時南京水師學堂,才改名周樹人,并轉學礦業。當年12月本家叔讓他參加縣考,考上了,但他卻以四弟病重為由不再參加府考。魯迅不想再步祖父周介孚科考后塵。魯迅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內心還是渴望自由的。比如光緒二十五年(1899)轉入江南陸政學堂附設礦務鐵路學堂,他喜歡騎馬,敢于與旗人賽馬。這個時期的魯迅,雖然開始有了寫日記的習慣,但還沒有萌生當作家的想法。他的人生道路還沒有確定。我們都看到過一部老電影《甲午戰爭》,那里面的鄧世昌駕駛自己的艦艇與吉野艦艇同歸于盡的畫面,說明當時中日之間的國力和軍力都有著某些距離。明治維新之后,新思想,新技術,在日本誕生。所以,魯迅選擇日本,而且還是公費留學,就說明了他內心改變現狀的想法。1902年21歲赴日留學,先在弘文學院學日語,次年剪掉了腦后的辮子,隨后普通江南班(日語速成班)結業,二十三歲,祖父周介孚去世。魯迅到仙臺學醫,求教藤野先生。我們在魯迅的《藤野先生》里看到了一個極為平凡而又極為認真的藤野先生。尤其,藤野先生常常因為不修邊幅,甚至忘記打領結,被認作小偷,甚或什么別的壞人。但在教學上藤野先生是十分嚴謹的,絕無半點通融余地。比如檢查“我”的解剖學講義,對一些解剖的構圖提出了他的看法。“我”要離開他時,他的掩飾不住的悲哀,所送的照相至今還掛在魯迅故居北房老虎尾巴房里的東墻上。我們在《藤野先生》里讀到日俄戰爭時殺中國人的幻燈片。魯迅對國民的看客心態感慨頗深。學醫能夠治療父親周伯宜這樣垂死的病人,卻無法醫治其麻木垂死的靈魂。魯迅選擇棄醫從文,要根治靈魂的病,就得用文字來啟蒙和喚醒。正如魯迅后來所言的,用筆揭露病人的病根,但如何療治呢?光緒三十四年(1908)被一封“母親病危,速回”的電報騙回國,與二十八歲的朱安結婚時,魯迅二十五歲。這一打擊,對他影響頗大。魯迅的心靈蒙上一層陰影。隨后又返回日本,跟著章太炎學習,成為“光復會”會員的這一年,二十七歲。與二弟周作人翻譯《域外小說集》,以校對書稿來補貼生活。宣統元年(1909),《域外小說集》二冊出版。通過接觸西方現代文學讓魯迅一下子拓展了視野。這為他以后的文學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北平十四年宣統元年(1909),魯迅回國,二十八歲。先在杭州和浙江的師范學堂任教,后來又在紹興中學當教員和監學。在故鄉的生活讓魯迅童年的記憶被激活。魯迅有了創作的沖動。1911年,三十歲在紹興寫出第一篇文言文小說《懷舊》,能夠感覺到其舊學的功底。在家鄉不到兩年的時間,魯迅的心靈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民國元年(1912),應蔡元培邀請到新政府的教育部任科長及僉事。其后在北平宣武門半截子胡同的紹興會館住了七年之久,然后與弟弟周作人及母親等入住新街口八道灣胡同。我們在魯迅《吶喊》自序里寫道:“S會館里有三間屋,相傳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樹上縊死過一個女人的,現在槐樹已經高不可攀了,而這屋還是沒有人住;許多年,我便寓在這屋里鈔古碑。”這個S會館,就是紹興會館無疑了。大家不知道看過林海音小說改編的電影《城南舊事》沒有?電影里的諸多氛圍,以及那首“長亭旁,古道邊”的兒歌,八歲女主人公英子的遭遇,與瘋女人和小偷交朋友,以及后來父親的病亡,有一個后媽的妞妞跟著瘋女人跑被火車壓死了,而結尾宋媽也回了鄉下。電影里的這種感覺,就是魯迅在當時紹興會館的感覺。我們想象一下,魯迅在紹興會館,無數個夜晚里,窗外夾雜著詭異的氣氛,讓他不停地寫下了《狂人日記》《阿Q正傳》《孔乙己》《明天》《頭發的故事》《白光》等大量小說作品。在這樣孤獨的夜晚里,沉浸在幽暗的,類似于童年長媽媽講鬼故事的氛圍里,倒也讓他一下子進入了小說的情境之中。很多時候,紹興會館讓他一下子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鄉,并讓故鄉里的一系列人物活躍在他的筆下。八道灣胡同的房產據說是花了四千塊大洋買的,是魯迅一家處理了紹興的老宅加上其他的收入買的院落。按照魯迅一月薪水四百大洋,一年就能買房了。那個年代房價還沒有這么虛高。1923年8月,兄弟失和事件,臨時搬到西四磚塔胡同三間舊房里。魯迅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周作人給他下了最后通牒的那個時刻。魯迅手里攥緊那張兄弟絕交的紙條是欲哭無淚,欲喊無聲,所以才開始了“彷徨”。 隨后又借錢買房,買到西三條21號院,經過裝修,1924年5月25日與母親及朱安入住,到1926年8月廈門任教。魯迅在北京住十四年。從三十一歲住到四十五歲。然后廈門呆到年底,次年在廣州中山大學任教,9月到上海,與許廣平同居。1929年四十八歲生了周海嬰。在上海呆了不到十年。總體看,魯迅的人生分為五個階段:青少年的紹興階段,江南水師學堂和日本留學,回國杭州和紹興任教的不到兩年時間,北平(北京)十四年,廈門和廣州的不到兩年時間,最后上海的歲月。大家現在看到 魯迅的故居。這是魯迅于1924年春天自己設計改建成的,也是迄今魯迅在北京保存最完整的一處遺址。魯迅在此生活了兩年,直到1926年8月離開北京去往南方。此后,1929年5月和1932年11月,他兩次自滬返京探望母親,也曾在此小住。小住期間,魯迅還曾在北平女子師范大學等高校作演講,原定場地太小,遂移到大操場上,容納一千人的地方,估計離得遠的人根本聽不清講什么,那時候沒有話筒,全憑嗓子喊。有人說我講得比魯迅的聲音高,影響展館里其他游客。其實,還是魯迅比我的聲音大呀。魯迅1918年在《新青年》發表《狂人日記》,受果戈里影響,但又有超越。那年他三十七歲。魯迅三部小說集《吶喊》(1923年北平新潮社出版,十四篇),其年四十二歲;《彷徨》(1926年北新書局出版,十一篇),其年四十五歲;《故事新編》(1936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共八篇),其年五十五歲。另有散文集兩部《野草》《朝花夕拾》,以及《墳》《熱風》《華蓋集》《而已集》《三閑集》《二心集》《偽自由書》等雜文集、學術專著、譯著、日記等。魯迅受到家境衰落和父親早逝等影響,其后與朱安的包辦婚姻枷鎖,還有兄弟失和事件,等等,對他的文風和價值觀或有很大影響。我們站在魯迅故居小院里,一進門,南面屋子中間隔開兩間,西面用來藏書,東面用來接待來客。東廂房女工住,西廂房是廚房。看到魯迅親手種下的丁香樹,以及魯迅母親的東面臥室,內中的裝飾都有紹興風味特色,還有西屋朱安臥室,中間屋子用來吃飯用的餐廳。魯迅則住在北屋外接的一個小灰棚里,被戲稱為“老虎尾巴”。魯迅的床很簡樸,緊緊靠著玻璃窗,冬天一定很冷,但他在當時寫的《雪》里卻把北方的雪寫成了精魂,有靈性的,漫天飛舞的自由精魂,有了更多的寓意。在魯迅另一篇《秋夜》里,他寫道:“一株是棗樹,另一株還是棗樹?!边@樣的句式里,有一種悠長的哀嘆,有一種靈魂的孤憤在里面,不過,能感覺到文字的冷硬,不事渲染,不事鋪張,不動聲色。這兩篇散文后來收錄到了散文集《野草》里了。我們在魯迅的筆下,在他所處的時代,一種憋仄的環境下,卻是放任想象,讓百草園里的那種靈動始終活躍在他的窗外后園,尤其天空的高遠,星星的閃爍,無邊的浩瀚,充滿銀河的自由自在,靈魂在放歌,讓我們深受感染。魯迅的最后絕唱廈門大學和廣州中山大學之后,魯迅來到了上海。在這兒,魯迅寫出了最后一部小說集《故事新編》。其中的一篇《鑄劍》詭異的想象,遙遠的年代,古典的武士,復仇的元素,尤其內中的死亡氣息,以及死后靈魂的復仇過程,讓魯迅在晚年找到了另一種小說的表達方式。信馬由韁,天馬行空,無邊無際,生死無常,愛恨情仇,讓主人公死去的頭顱去歌唱。比如開頭寫眉間尺為父親復仇前如何把玩陷入絕境的老鼠,并親手打死老鼠,暗喻了隨后為父親復仇的慘烈,甚至用他自己的頭顱來換取復仇的機會,并在仇人的油鍋里他的頭顱在翻滾中歌唱。這一情節,給許多后來的作家創作靈感,比如據說莫言就是受到《鑄劍》的影響,在《紅高粱》里寫到日本人殺人剝皮的場景;再比如余華也從中吸收營養,把《許三觀賣血記》里的苦難推向了極致。四十六歲的魯迅與二十九歲的許廣平終于贏得了自由的愛情。在上海,魯迅背后感覺不到了朱安痛苦的目光。沒有了北平西三條19號芒刺在背的朱安的目光,這一放飛的愛情,讓魯迅的小說時空有了更加邈遠的邊界,《鑄劍》最早發表于1927年的《莽原》半月刊。據魯迅日記里記載,這篇小說完成于1927年4月3日。那個時候,魯迅正在廣州中山大學任教,也正在于許廣平熱戀。許廣平曾經在三一八慘案中,魯迅寫出那篇著名的檄文《紀念劉和珍君》之后,跑到西三條19號與魯迅會面。那個時候,許廣平當著朱安和魯迅母親的面,只能把那份熱烈的愛情隱忍到心底。雖然住了一些時日,但依然讓許廣平感到了不自在。魯迅目送她的眼神里有了幾許躲避朱安的不舍。《鑄劍》最早發表于1927年的《莽原》半月刊。據魯迅日記里記載,這篇小說完成于1927年4月3日。那個時候,魯迅正在廣州中山大學任教,也正在于許廣平熱戀。我們在魯迅和許廣平的《兩地書》里可以窺知全貌了。他們的通信里稱兄道弟,多半談的是戀愛以外的話題,內容很廣泛。也正在這一年后半年,他們在上海匯合了,從此再未分開。雖然,他們生活相愛不到十年的時間,卻在第二年生下了周海嬰。魯迅的事業峰值在上海達到一個頂點。他是左聯作家領軍人物。曾為柔石寫過《為了忘卻的紀念》,還與東北來的蕭紅、蕭軍出書寫序。其中蕭紅《生死場》,頗得魯迅賞識,認為她越軌的描寫,對東北風土人情的描寫,對人性的開挖,都達到了一個新的層次。而蕭軍的抗戰小說《八月的鄉村》,也得到魯迅的提攜。其實,魯迅在《華蓋集》里關于“好為人師”,以及“導師”等,有著自己的看法:“青年又何須那掛著金字招牌的導師呢?不如尋朋友,聯合起來,同向著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們所多的是生力,遇見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見曠野,可以栽種樹木的,遇見沙漠,可以開掘井泉的。”而在《長城》里,魯迅又說:“我總覺得周圍有長城圍繞。這長城的構成材料,是舊有的古磚和補填的新磚。兩種東西聯為一氣,將人們包圍。”從這些文字里,我們能看出魯迅的警醒。他時時處處從日常熟悉的事物中著手,而革新出不同的想法來,正如他認為人一是為了活著,然后是生存,再其次就是發展。人有了創造,人才稱其為人。然后,從魯迅母親魯瑞早年魯迅妹妹端姑不到一歲夭折和四弟周椿壽(1892-1898)的早夭,這兩件事情對魯瑞的影響,也間接地影響著魯迅。由此,魯迅在后來收入《吶喊》的《明天》里單四嫂子和《祝?!防锏南榱稚?,都寫到孩子的夭折。單四嫂子和祥林嫂這兩個人物身上都有著魯迅母親的某些影子。雖然,魯迅母親沒有祥林搜那么結局悲慘。魯迅母親魯瑞出生于1858年,比1861年出生的魯迅父親周伯宜大三歲。所以,其母也給他找了一個大三歲的朱安。這樣的人物分析,再從《藥》到《示眾》,其中的明線和暗線,我們在中學里都講過,《示眾》里的描寫看客心態,以及胖大的漢子與喊著賣包子的小胖孩,種種畫面感,甚至幽默感,傳達出了一種獨特的韻味,讓人去思考和琢磨。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有人質疑魯迅是否寫過抗日的作品,甚至還有人指責魯迅在九一八期間有某種親日傾向。我覺得問這類問題的都是不冷靜,也不客觀的,好像網上就有這樣的質疑。這個姑且不論,我可以舉出幾個例子,比如魯迅在雜文集《二心集》里《答文藝新聞社問》里就明確回答日本占領東三省的歷史背景下,提出“民族主義的文學”的這個概念,并闡述其任務和運命,另外在《“友邦驚詫”論》里就堅決站在抗日學生一邊向民國政府喊話。在《南腔北調集》里就有一篇《九一八》,其中發出的聲音已經極為強烈了。還有一個技術性的小問題,比如魯迅一些小說作品創作日期的標注,與魯迅日記的記述多有出入,這個也很正常。人的記憶有誤,加上出版收入作品集時為了某種新作“時效性”的標識也有可能。這個現在的作家,也有過,這個小節,也能讓我們認識到魯迅更加真實可親的另一面。魯迅首先是一個平凡人,然后又是那么偉大,一切皆因為他的文字,正如臧克家詩歌《有的人》就是紀念魯迅的。魯迅一生中兄弟失和事件,原因莫衷一是,但有一點,魯迅受到的影響也傳達到他的作品里來,比如《傷逝》里的感傷基調,魯迅與許廣平的愛情也折射到“我”與子君的悲劇形象里面了。這也應證了魯迅的極為敏感,也有一種對現實未雨綢繆的擔憂,甚或內心的憂痛只能通過筆下的人物來發泄。魯迅1936年10月19日,早晨五點二十五分離世。從魯迅的五十五年零二十四天的物理生命看,算不上漫長,尤其,魯迅母親魯瑞活了八十二歲,他的祖父周介孚經受牢獄之災后也活了六十六歲。而兄弟失和的當事人周作人也活了八十二歲,魯迅三弟周建人則活了九十六歲。許廣平則活了七十歲,周海嬰與其奶奶一樣活了八十二歲。從物理的生命軌跡看,魯迅比僅僅活了三十五歲的父親周伯宜要活得時間長,但總體上他的生命還是短暫的。魯迅真正的生命力在于他的作品,在于他的思想,在于他的精神,在于他的至真至誠至純至愛的人格魅力。有人說,魯迅為什么在那個年代里是偉大的,或許是因為魯迅身上具有的某種懷疑精神,敢于質疑權威,敢于說出真話。我們知道曹雪芹的《紅樓夢》里一首詩詞《好了歌》,借小說中跛足道人的誦讀: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逼渲邪牡览?,大家都懂,可就是一進入現實的怪圈里就陀螺般地瘋狂轉動。魯迅筆下的阿Q精神勝利法,就是某種自欺欺人的愚昧狀態。魯迅在其雜文里把批判精神推向極致,無論在當時甚或當下都無人出其右。沒有媚俗,沒有歌功頌德,從來不卑躬屈膝地跪拜權力,并去對強人惡霸點頭哈腰,那種奴性的嘴臉總是魯迅鞭撻的對象。獨立思考和對真知的永遠的自由探索精神,這是一個文人具有的最為基本的操守,卻是在那個年代里成為稀缺資源。文學的本質和精神是什么?《吶喊》和《彷徨》的背后是什么?不就是這些堅強有力的精神資源嗎?無論是卡夫卡的《變形記》,還是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甚或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戈醫生》,都具有這類精神指向。真正的文學是無法回避這一點的,形象很豐滿,思想很骨感,就是一種缺失。魯迅正是希望自己像筆下的野草那樣自由生長。野草的美,并非其不可一世的強大,而是獨立自由的狀態。魯迅在西三條21號北屋“老虎尾巴”里透過玻璃窗看著天空的時候,他在《秋夜》里的沒落和悵然,卻依然保持著一種堅定,眺望更加高遠的一切,仿佛靈魂已經不再有現實的痛苦,而有了自由的飛升和歌唱。在《雪》的抒寫里也感受到了這一點。我們生活的狀態,我們所處的位置,我們所要達到的目標,甚或都能夠在魯迅這兒找到參照系。從《狂人日記》開始,第一次不再是周樹人,而是成為了魯迅——一個他理想中想要做的人。果戈里《狂人日記》的現實感,具體到環境對具體個人的壓迫,而到了魯迅《狂人日記》這里,主人公“我”的痛苦具有了更多的復數意義上的指向,從具象到抽象意義的延展,“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以及讓“救救孩子”這一吶喊,成為幾千年來吃人的又一鐵證。我們對魯迅的解讀里,既要有直觀感性的即興發揮,又要有更加理性的條理分析,站到一個高點上,從魯迅的人生坐標及心靈世界,乃至更加外部的環境及時代的條件加以考量,讓我們與魯迅在這一個節點上相遇,所以今天非常有緣,也非常有幸,從而讓魯迅和魯迅的作品活生生地走到了我們大家的身邊,并產生更加深入的思考和聯想。(本文根據作家李迎兵在魯迅博物館演講部分錄音資料整理,共八千多字)下一篇彩6連接不上服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