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掌握律詩的起承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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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詩的起承轉合,實際上是一種普遍文法。元代范德璣的《詩格》:“作詩有四法: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轉要變化,合要淵水。”
“起承轉合”是大部分事件的正常時間線,所以也就是大部分文章的正常寫作手法。
而律詩,只是把它作為成文法則表明罷了。
一個人從出生到成長到縱橫天下再葉落歸根,直至死亡;一個王朝的建立到興盛到盛世到敗亡;一個事件的起因到發展到高潮再到圓滿結束;我們浪漫的愛情,也是相識、相知、相戀、相守。世間萬物,都逃不出“起、承、轉、合”的規則。
用老子的話來說,這就是“道”。
文學藝術作品是用來敘述世間滄桑、描寫人物百態、記錄王朝興衰的,所以只能按照“起承轉合”的底層規則來呈現。
古詩也是一種文學作品。詩是韻文,不過就是押韻的文章罷了。相對于短小精悍的絕句而言,律詩簡直就是一篇大文章了。絕句由于字數多少,只能使用留白寫法讓人自己腦補,以意味悠長為好詩。律詩有足夠的發揮空間,不把“起承轉合”寫圓了,簡直就是一篇失敗的文章。
那么要如何掌握律詩的“起承轉合”呢?其實并不復雜。首聯起興,頷聯承續,這兩聯一般是從時間、地點、環境、事由寫起,首聯大概交代,頷聯進行深化或者拓寬描寫。
關鍵是頸聯的轉換,怎么轉?往哪里轉?急轉還是慢轉?跨度多大?這個就需要詩人在整首詩的構思上進行把控,一旦轉開,或豁然開朗,或柳暗花明,但是又不能脫離全詩的意境,因為我們還需要在尾聯合回首聯。
尾聯不但要合回首聯,同時要延續頸聯的思緒發展。
起承轉合實際上是考驗創作者的整體構思能力,而頸聯的轉換是為了避免整首律詩進入流水賬似的描寫,也是為了真正突出詩的意圖,對詩的境界做出升華。
我們來看杜甫的《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首聯“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這是“起”,寫事由:咱們去找丞相祠堂。點出地點:錦官城外。寫出環境:柏樹森森。
因為七律文字較多,所以不像七絕那樣一句交代很多內容,還有頷聯進行補充。
“承”,頷聯:“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這里就承接首聯,繼續從顏色、聲音方面描寫丞相祠堂的偏遠幽靜,以及進一步點明季節,這是春天。
關鍵的頸聯:“轉”。如果這個時候還是繼續描寫祠堂春色,整首詩立馬變成小學生春游詩,毫無特色。我們看杜甫轉哪里去了?“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他從一個游覽景色的人轉向對丞相祠堂的主人做出評價,歌頌了諸葛亮為天下鞠躬盡瘁,為漢主兩朝盡忠的高尚品德。
這種轉換,是從寫景到寫人,從記敘到議論,從游覽者到評價者的轉換,這是非常大的思維跳躍,讓整首律詩奇峰突起,但是否轉得太遠呢?
并沒有,他還是在寫祠堂主人。
所以尾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輕輕松松地“合”了回來。出句“出師未捷身先死”承接頸聯,繼續寫諸葛亮北定中原的策略還未來得及實施就去世了,這種遺憾感染了后來的英雄,這其中就包括了來尋找丞相祠堂的詩人:“長使英雄淚滿襟”。合回首聯,順帶還夸了下自己是“英雄”。
這種既飛揚跳脫又合乎起承轉合的文筆,既頌揚了古人,又抒發了自己的志向。
詩圣出手,真不能不服。
為什么我們會讀到很多感覺沒有遵守起承轉合規律的律詩?這是肯定有的。特別是盛唐以后,中唐詩人開始了自己詩歌創作的尋路。畢竟前面的高峰(李杜)太高了,所以中唐詩人就開始在一些特殊的方向努力,比如李益的邊塞詩,劉禹錫的懷古詩,這些都是中唐詩人抓住盛唐詩人的某個方向專門努力、精益求精的例子,也算是別開生路。
其中韓愈就走了以散文入詩的路,甚至開始將“之乎者也”引入到詩歌創作中來。同時,散文的特性也打亂了律詩的文法結構,就出現了不遵守“起承轉合”的律詩。到晚唐李商隱手上,初開朦朧詩派,自然文法也朦朧起來,大家甚至都讀不懂他說的什么,所以看不清他律詩的起承轉合也正常。
不過這都不能動搖“起承轉合”這種律詩普遍文法的主流。
到近現代,有些詩人在創作的時候會使用各種時空打亂的寫作手法來增加作品的吸引力,但是在讀者心中,無非是最后把所有頭緒按“起承轉合”理順,才恍然大悟。
“起承轉合”是生而為人、人創造藝術的局限性,也是普通大眾最好接受的邏輯性。所有文學作品,都有其內在的脈絡,即使表現得不明顯,無非是作者增加閱讀趣味性或者故意增加閱讀難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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