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國家保護的物質文化遺產嗎?
歷史上的楊家將主要是指北宋名將楊業、楊延昭、楊文廣三代忠烈,所謂的天波楊府就是楊業歸宋之后,遷居首都的府邸,這座府邸包含著宋廷對楊家保衛國家的褒獎,但更多的是對塞外掌兵大將的約束。由于北宋首都開封常年受黃河改道影響,東京夢華早已成地下城,現存于世的北宋古跡并不多,故而天波楊府屬于后世仿建,算不上物質文化遺產。
楊業歸宋楊家將的流傳應當始于楊繼業,楊繼業的本名叫楊重貴,太原豪族出身,卻未在家里踏踏實實的做一位公子哥,而是隨父親楊信投身軍旅。楊信憑借家族勢力,武力割據地方,并以麟州刺史自詡,由于時逢五代亂世,楊信便歸附后漢尋求政治支持,并將兒子楊重貴留于后漢河東節度使劉崇身邊,以表誠意。
隨后楊信叛附后周,并很快去世,劉崇并未因楊信叛變而惱怒,反而對楊重貴很是喜歡,將其收為養孫,改名為劉繼業。劉繼業在北漢人稱劉無敵,據說是因為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可在史料中的記載確是敗跡居多,宋將黨進攻打太原時,劉繼業通過在戰壕里裝死逃過一劫。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在北漢時期,一直致力于對抗遼敵,積累了豐富的對遼作戰經驗,為其歸宋奠定了基礎。
劉繼業歸宋以后,復本姓楊,單名業,此時的楊業手里還有后漢軍隊,于是宋廷授他右領軍大將軍。帶軍入東京受編,這其實是宋廷收編楊業軍隊的一個措施,楊業入東京以后雖擔任了鄭州防御使,但后漢軍隊實際上已混編至禁軍,算是解除了楊業“擁兵自重”的威脅。
宋廷知楊業抗遼經驗豐富,故而不久后便派往代州擔任知州,兼三交駐泊兵馬部署。從這個時候起,楊業就成為潘美的下屬,也就是評書里大奸臣潘仁美的人物原型。二人起初的合作收效不錯,太平興國五年(980年),二人合作取得雁門關大捷,楊業斬殺遼節度使駙馬侍中蕭咄李,活捉馬步軍都指揮使李重誨,一戰成名,至此“遼冦聞楊業旌旗不戰而走”,楊業也因功升云州觀察使,潘美作為總指揮,亦獲得代國公的封賞。
“主將戍邊者多忌之,有潛上謗書斥言其短,帝覽之皆不問,封其奏以付業。”——《宋史》也就是在事業上升期時,各路眼紅者上疏彈劾楊業,宋太宗明白這是嫉妒心使然,于是將這些彈劾信件原封不動的交給楊業,以表示對楊業的信任。評書小說中借此將誹謗惡名加在了潘美頭上,其實不符合邏輯,潘美是楊業軍功背后的受益者,且位高權重,在太宗眼里二人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完全沒有必要嫉妒這個得力干將。但從此可以看出宋太宗的馭人權術還是非常高明的,他的信任恰巧就建立在東京城內的天波楊府,楊業的一家老小全都掌控在太宗手里,又何必要顧慮一個塞外小將呢,可謂是得了便宜賣乖,此舉只會讓后世評價為圣人君主之度量。
天波楊府的歷史探索雍熙三年(986年),楊業以潘美副將的身份參加了對遼北伐,由于監軍王侁的陷害,加之潘美指揮失當,致使楊業孤軍戰死,造就了一段忠烈佳話,宋太宗為了表彰楊業保家衛國的忠烈精神,追贈楊業為太尉、中書令、大同軍節度使。
由上可知,楊業是在去世以后才被追封了一品太尉虛稱,“三公”之稱于宋初本就是虛位,楊業入東京時尚且只是右領軍大將軍,這是宋初延唐制十六衛所設官職,其中上將軍為首,大將軍次之,大將軍官階只是從五品。所以楊業入京安置家人的府邸不太可能是天波楊府,因為后建的天波楊府是按照宋初正一品武官級別防建,這存在本末倒置的嫌疑,至少這在楊業剛入東京時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內據闕城之西北,其東至景龍門,西抵天波門,宮東西二橫門皆視禁門,城濠曰護龍河,浚濠水深三丈,東側景龍門橋,西側天波門橋”?!稏|京夢華錄》開封所建天波楊府是據《宋東京考》、《如夢錄》、《祥符縣志》等資料倒推,位于東京城內西北偶、天波門的金水河旁,故而取名“天波楊府”。而根據史料也可見,“天波門”確實是在宋都東京西邊,但很明顯天波門橋和天波門皆是“大內”要地,屬于宋朝皇城的核心門防,屬性與“朝陽門”等不同,說白了是皇宮大內的最后一道屏障。
“太祖建隆二年春(961年),左領軍衛上將軍陳承昭奉命率水工鑿渠,引水入都,抵達城西,共百余里,命名金水河,向東匯于五丈河?!薄端问贰?p>而金水河并不是普通的護城河,而是東京城內的水源保障,更是于乾德三年(965年)修繕引入皇城內苑,開寶九年(976年),引入趙光義的府第,此時金水河尚只是皇城宮內水源,民間無法取用,只是到了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才由謝德權整治,引金水河至天波門經皇城到乾元門,并經過北宋太廟,此時的楊業已去世二十余年,若說楊業時期就有天波門處金水河畔的天波楊府,實屬造謠杜撰了。《宋史》中關于皇帝給大臣賜宅院的記載并不少見,郭進、慕容延釗、趙保吉、劉繼元皆受賜宅院,但也皆有明文記載,如郭進受賜“京城道德坊第一區”,這是東京城內高檔住宅區,尚且距離皇宮大內有些距離,而楊業受賜天波楊府一事不僅地址含糊,且無明確記載。反倒是數百年之后清人寫下了楊家府宅的記載,這種記載的可靠性無法考證。
“唐世貴臣皆有廟,五代蕩析,廟制遂絕,宋代久而未講”——《資治通鑒》乾隆時期的《宋東京考》是將楊業的家廟定義為天波楊府,這個看上去沒有爭議,家廟位于府邸內的例子并不少見,可問題出在宋初的家廟制度是否存在。家廟制度興盛于唐,到五代時已完全消亡,宋初沒有恢復,直到宋仁宗慶歷元年(1041年),才有人提議恢復家廟制度,且到了皇祐二年(1050年),官方才正式出臺解禁家廟的政策,五年之后的宰相文彥博才成為北宋史料中記載的第一個修家廟的人,故而楊業時期的楊家家廟是如何存在的也已經無法考證。
“業死節朔方,其子彥昭,請改建為寺,追薦其父,太宗賜名為孝嚴寺。”——《如夢錄》據傳楊家家廟是在楊業去世以后,由其子楊延昭奏請朝廷改廟立寺的,楊延昭是卒于1014年的,此時尚未解禁家廟,還能夠奏請太宗改廟立寺,不知是楊延昭膽量太大,還是宋太宗恩寵過重呢。至少在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以后,北宋重文輕武之風不可逆轉,楊家作為武臣,于皇宮大內之旁立廟建府,規格龐大,配有練兵場、兵器庫,這樣的行為與當時歷史特征明顯有背。
天波楊府的發展不可否認的是楊家忠烈在保家衛國戰爭中的奉獻與犧牲,故而這可能就成為天波楊府發展的民間動力,為何說民間動力,因為官方的表彰不足以推動這個忠烈象征的發展。
楊家將的故事在評書以及演義小說中不斷流傳,這使楊家將的民間形象遠勝于歷史真相。龐大的官僚體系下,楊家只是塞外武將的一個縮影,放在大的歷史舞臺上,澶淵之盟前夕楊文廣所上抗遼政見甚至無法得到軍界大佬的回應,若非文學作品的渲染,想必楊家將早已淡出人們的視野。
“楊業,太原之降將也,父子握兵,死士為用,威震于契丹;謗書迭至,且任以邊圉而亡猜。”——王夫之楊家府邸的發展亦是如此,楊業入京所住府邸不管是否為皇帝所賜,他都帶有濃厚的政治意義,即宋廷對楊業的控制。楊業本就是降將,且掌兵在外,楊家于山西勢力雄厚,宋廷有所戒備也屬正常。如果按照正常的歷史邏輯,楊業于東京府邸理當低調簡約,帶兵時就有彈劾奏章不斷,太宗原封不動的將彈劾信件交給楊業,一方面是表達信任,另一方面不排除有敲打之意,此時的楊家府邸倘若還以家廟立之,乃自取滅亡之路。
“楊業娶折德扆女,折性敏慧,嘗佐業立戰功,號楊無敵”?!夺硩怪葜?卷九.人物.節婦》另一方面,后世流傳的楊家佘太君在歷史上確有其人,不過經歷代流傳,給楊業之妻改了姓氏,這位佘太君實則姓折,是西北羌族豪門之女,當時西北有“折家軍”名號,據《五代史》記載,折氏一門“獨據府州,控扼西北,中國賴之,夏人畏之,益左廂兵,專以當折氏”,以此來看,楊業之妻的背景甚至要超過楊家一族,在楊業歸宋以后,折太君一同入東京,是為宋廷控制楊、折二族的有力支撐,故而兩家在歷史上的作用便是“足為西北之捍,可謂無負於宋者矣”。
“ 周靈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萬錢與之,使於廣州合兵?!薄端螘?范曄傳》歷史上的折太君也是將門虎女,并無大家閨秀之態,據說折太君在楊府內不事內務,專職于訓練新丁武藝,這就是楊門女將故事的由來。其實宋朝的家兵制度有過史料記載,但宋廷卻未有明文規定編制與數量,但如果楊府真的位于大內之旁,家兵的訓練與招募不可能明目張膽,故而當時的楊府是否真的位于天波門后亦待考證。
據說楊延昭奏請的孝嚴寺于北宋末年就毀于戰火;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得到重建,于明末,再毀于水患;于清康熙年間再得重建,道光二十一年,黃河泛濫,開封受災嚴重,孝嚴寺部分建筑被拆掉用于護城;民國初期,孝嚴寺已經淪為一座破敗的孤寺,圍墻盡遭拆除,抗戰期間全部毀于日寇之手。直到1995年,由龍亭區地名辦公室和市地名辦公室向開封市政府申報,經批準,以嚴孝寺故地命名為現在的孝嚴寺街。
現今的天波楊府位于龍亭北路,是1994年異地仿建。這是極具商業性質的仿古開發,整個龍庭景區皆為仿古修建,其中天波楊府是在楊家湖與潘家湖中間,設計時以活水注入楊家湖,故而清澈見底,開封老百姓常于湖里游泳;而潘家湖為死水,混濁不堪,百姓從不粘一滴潘家湖的水,以此來證明民之所向,忠奸善惡自有分辨。這便是民間的力量,殊不知潘美乃北宋開國功臣,楊業也實非潘美所害,不知這種商業開發的意義到底是為了弘揚傳統美德,還是刻意勾畫商業賣點。
綜上,天波楊府的真實性本就有待考證,討論之存在與否意義不大,但楊業入京必定會有棲身之所,換言之,楊折兩家入京的“人質”必定有府邸安排,否則難安塞外征戰的將心。而現如今的天波楊府屬于商業開發的一部分,是仿古建筑,歷史意義并不大,故而算不上物質文化遺產,但民間對于楊家將忠烈愛國的精神還是值得肯定與發揚的。
參考史料:《宋史》、《五代史》、《資治通鑒》、《東京夢華錄》、《宋東京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