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讀懂辛棄疾的菩薩蠻？

能被譽為詞中瑰寶的，也只有辛稼軒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了。

這是辛棄疾最特殊的一首詞，說起辛棄疾，我們總會想起那個豪邁卻又悲憤的英雄：

說豪邁，有“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說悲憤，有“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

偶爾，辛棄疾也有小清新的時候，“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你看，辛棄疾從來是直截了當(dāng)?shù)模氲绞裁础⒖吹绞裁矗P下就呈現(xiàn)什么，但這首《菩薩蠻》不一樣，他把自己的滿腔悲痛，都寫在了山水之間，這首詞是抒發(fā)國家興亡的感慨，按照以往的習(xí)慣，他應(yīng)該是直接吼出來，但是這次，他娓娓道來，淡淡敘來，反倒更讓人為之心疼。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彼時，宋高宗南遷，偏安一隅，金兵大舉南侵，南朝毫無反擊之力，宋高宗趙構(gòu)被打得逃到海上劃船，“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彼時，滿腔抱負(fù)的辛棄疾，卻只能被授予一個提點刑獄的官職，欲為國殺敵戰(zhàn)死沙場而不得，他在江西造口，俯瞰江水，不由得心緒也隨著江水蕩起波瀾，遂得詞一闋。

上片

郁孤臺下清江水：每次讀到這一句，就不由得感嘆漢字的奧妙。你看，這地名叫郁孤臺，而辛棄疾此時的心情，不正是沉郁、孤獨嗎？

郁孤臺并不是辛棄疾所在的地方，他在造口，離郁孤臺尚有百里之遙，這句詞從遠(yuǎn)到近，最終收于詞人所在的造口，你看那清江水，浩浩湯湯。

郁孤臺三字起筆，就好比是辛棄疾心中那一座沉郁孤獨的高臺，若非郁孤臺，則不能顯出其滿腔悲憤！若非清江水浩蕩，則不能顯出其滿腔激憤！

中間多少行人淚：這滿江之水，其中有多深行人眼淚啊！為什么會說到眼淚？因為當(dāng)年隆佑太后被金兵追殺至造口，可謂是奇恥大辱。國恥未雪，所以辛棄疾流下了悲傷之淚，填下了悲傷之句。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這里的長安，是指北宋都城汴京，化用北宋劉攽《九日》詩：“可憐西北望，白日遠(yuǎn)長安”。

辛棄疾孤立于造口，北望汴京，那是心念故土，心系故都，諸葛亮說要“興復(fù)漢室，還于舊都”，此時此刻的辛棄疾，又何嘗不想還于舊都呢？只可惜啊，中間隔著重重青山，連望也望不見，更別說回去了。

讀到這里，整顆心就覺堵得慌，好像那數(shù)重山也堵到我心里一樣。

下片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句緊承上片，青山雖然遮住了辛棄疾的視線和回歸的道路，但是遮不住這一江水啊，看似寫景，實際上不正是辛棄疾心中的寄托嗎？畢竟！畢竟他心中還于舊都的愿望，不論是金兵，還是朝中的投降派，任你們勢力再大，也阻止不了的啊！

好嘛，剛剛我心中還被數(shù)重山堵得慌，這一瞬間，就被江水沖開了缺口！

實際上，造口當(dāng)?shù)氐内M江水，是向北流的，而辛棄疾要說東流去，“東”在古詩詞中，往往有一種積極向上的意象，所以詞人為何要說東流去？雖然局勢惡劣，但畢竟！辛棄疾心中還是充滿希望的！

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可是一到這里，詞境又一個急轉(zhuǎn)彎。鷓鴣，在古詩詞中，通常是具有荒涼、破敗、惆悵、落寞的意象。

哎！天色已晚，江上籠罩了一層暗暗的暮色，深山中，傳來聲聲鷓鴣的啼叫，這正是呼應(yīng)了起句“郁孤臺”，是詞人心中沉郁孤獨的寫照啊！

結(jié)尾一愁，再也沒有江水來沖開缺口，我隨著辛棄疾一起愁，而他，卻因朝廷的軟弱，愁了一生。